【退役專訪】 宇野昌磨 Shoma Uno

The Memories of Eternal Moment

「沒有後悔的眼淚」

第一位衛冕世界錦標賽的日本男子選手。

在全日本錦標賽中，獲得6次冠軍，其中包含四連霸。

26歲依然令日本和世界著迷的他，下定決心退役。

以柔和、直率的言辭表達內心感受。

文：野口美惠

攝影：榎本麻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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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役記者會後一週，初夏午後。26歲的宇野昌磨感受著雲層間透出的太陽。「好耀眼啊，之前都在室內感受不到。」笑著慢慢回憶起記者會那天。

「我想把那場見面會變得更開心，對聽到『退役』跑去看直播的人，我們試著用更高昂的語調營造氣氛，提升士氣。」

主持人以脫口秀的形式進行，氣氛完全不沉悶。其中也有失敗的場面引人發笑。「或許在粉絲中，也有人感到悲傷。但我想傳達的是『我並不悲傷』。」

記者會上問到「在滑冰生涯中最令人難忘、像是寶藏般珍貴的時刻」。

聽見那個問題的瞬間，砰地想起這些事情。「起初，我以為會浮現更多新的記憶，但實際上浮現在腦海中的是2022年世界錦標賽時首次獲勝時的Stéphane（Lambiel教練）的臉。」

在Kiss & Cry，Stéphane幾次輕揉宇野的背、膝蓋和頭，兩人開心貼著額頭的那一瞬間。

「我並不是那種即使贏得冠軍也會從內心深處超開心的類型，但看著身旁的Stéphane迸發而出的喜悅，我感覺到『啊，我做了相當厲害的事情，真是太好了』。事實上，第二年贏得冠軍時，他的反應完全不同，只是說『做得好！』，我也想到『原來第二次會變這樣，人是會習慣的』，所以果然第一次是特別的(笑)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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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退役記者會往前回溯兩年宇野將之稱為「寶物」的那一天起，他對競技的心情逐漸有所改變。

「22–23賽季開始後，發現在場上沒有羽生結弦和Nathan Chen。那個賽季，雖然取得不錯的成績，但我感到『熱情追逐著什麼，成長到這個程度，現在卻感覺不到那樣的自己』。」

在本季最後的世界錦標賽中成功連霸，但在接受優勝者訪談時表示「沒有像去年那樣的動力」、「想參加休息期間的表演，尋找自己應該去的地方」等，暗示著轉為職業選手的可能性。

「當時的感覺就這樣說出來了。真的感覺到那種壓力。休賽時期認真煩惱著未來該怎麼辦。」

這時候，宇野昌磨也請教了前輩。是五歲時帶領他進入花滑世界的淺田真央選手。

「聽見我的煩惱，真央第一句話是『咦、完全可以繼續比吧ー』我其實很少請教他人意見，所以真央也沒有說『這樣做比較好』而是分享了她在競技生涯最後時期的各種想法和自己的經驗。」

他去觀賞了真央選手的冰演，親眼看見了場上的熱情。

「即使不是在競技場上，也要全力以赴面對自己的滑行，花滑選手能全力投入的地方不只有賽場。」

這是真央告訴他的話。

『無論是哪條路，我都支持昌磨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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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在糾結之中，23–24賽季到來了。

「說實話，即使努力練習，我也開始討厭跳躍了。明明知道『心不在這裡』，卻無法選擇離開。『要繼續現役生涯』、努力思考著『要找到跳躍以外的動力』，我說出了『要以表現為目標』。透過媒體說出口，我試著讓自己相信這件事。賽季正式開始，比賽中面對年輕花滑選手，我更能清楚分析自己的心情。

「『想獲勝』的心情自然湧現，即使做的事情和之前一樣。以前是『因為有比我更強的人，所以我想變得更好』，但現在的目標變成了『發揮自己的最佳狀態』。我意識到這很不一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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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必須全力以赴」

下決定的瞬間心中所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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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苦中奮戰的最後一個賽季。問到『最有感的表演是？』出乎意料的是，他提到獲得第二名的NHK杯，以嚴格標準認定他圈數不足，比賽時他臉上甚至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
「那次NHK杯，由於之前在中國站獲得第二名的遺憾，我和Stéphane好好練習了，覺得『這裡可以做得更好』，正式上場的時候，演技也表現得很好，但分數不如預期。Stéphane對此非常憤怒，第二天他非常傷心地哭了。但這恰好證明了我們表現得很好。Stéphane只對他認為重要的事情情感爆發。這場比賽讓我再次感覺到『我所喜歡的花滑』，這是值得回憶的比賽。」

12月下旬的全日本錦標賽前，他已經決心退役。第六次奪冠後，他遵從了內心的真實感受。

「通常，（比賽後）我會說『為了練習的比賽，為了比賽的練習』，但這次這些話都說不出口，失去『下次繼續』的動力。比賽結束後，我告訴Stéphane接下來的世界錦標賽是最後一場了，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了，並對我說：『我尊重你的決定。』」

他重新回顧了做出這一決定的心境。「當然，我也可以選擇以『工作』的心態繼續比賽。但我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做自己，我想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，不想只是因為惰性或者當作工作來比賽。」

距離退役只剩一場比賽。做好決定後，他開始拼命地練習。

「我經歷了很多嘗試和錯誤，換了鞋子，反覆思考跳躍。無論好壞，我都思考到了最後。」

現役的最後一場世錦賽在Montreal，短曲表現完美，暫居首位。但長曲出現失誤，總成績位列第四。他沒有當場宣布退役，雖然心中應該有不甘，但在採訪中依然淡然回答，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和平靜。「但……」宇野回顧那一天時，語調稍微低沉了一些。

「那是所有採訪結束之後。我唯一流淚的時刻是……」

他在走廊上與等待他的Lambiel教練見面時，情感瞬間湧上心頭。他們擁抱在一起，自然而然地流下了眼淚。

「我不是因為表現不好而哭，而是因為感謝Stéphane。因為想要好好表達這份感激，我讓人幫忙翻譯。我對他說，『我希望能以讓你更開心的表演結束。但是，對於到今天為止的每一天，我沒有任何後悔。』」

Stéphane回應我：「這不是你花滑生涯的終點。我會一直支持你，讓你更加閃耀，我們一起努力吧。」

「這真是令人感激的事情啊。對於像我這樣不擅社交也不擅英語的人來說，能有海外教練指導真是太好了。反而最後是Stéphane開始能夠理解日語。在這樣厲害的環境中，我覺得很幸運能夠遇到彼此。」

之後，抵達飯店房間已經過了12點。競技生涯結束了，一個人的夜晚。原以為會感到沉重，但事實並非如此。

因為這是最後一場了，所以我不想感到悲傷。只要打開網路，就會有很多讓我變得消極的元素。所以我決定不看任何東西，只是想著『好，從現在開始我是個遊戲玩家！』然後就開始玩遊戲了。

當然，我不僅僅是在玩遊戲。我也客觀地分析了自己能夠保持積極心態的心境。

我很好奇自己能不能接受「知道自己好好練習的情況下，比賽中卻表現不佳」。那天我明白了「我真的能接受」……。所以今後不管碰到什麼事情，我要平等地重視過程與結果。這樣能造就未來某天的成功。

現在26歲。充滿無限的可能性。從夏天開始，已經確定要參加國內外的冰演。

「首先我會在冰演上努力。去年參與的『ONE PIECE ON ICE』中，扮演角色、說台詞，並且能夠嘗試新事物，讓我忘卻時間，感到非常開心。我會繼續尋找能夠全力投入的舞台。」

但是，進一步分析自己。「冰演是關乎觀眾如何看待的一切。將簡單的事情表現得看起來很難也是演出者的技能。但是我並不擅長說謊、假裝一類的事情。其實，我是那種會提前洩漏秘密，無法製造驚喜的類型，所以不知道是否適合當表演者。即使勉強也不合適，所以希望能得到周圍人的協助，努力前進。」

坦率地表達出未來的不安。因此，宇野昌磨深受身邊人們的喜愛並得到幫助。「無論遇到多麼討厭的事情，經歷多少失敗，這些都可能成為日後成功的契機」這是我的信念。這兩年來，即使心不在這裡，如果沒有繼續下去，我就無法理解對自己花滑的感受，也因為繼續下去，才能遇見另一個自己。所以，對我來說，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，一切都是好的。

無論好事或壞事，一切都是好的 — 也是因為誠實面對自己，才得以達到這樣的境界。不管面對競賽還是轉職業，只要懷抱這種心情，就能繼續前進。

誠實的26歲青年從花滑中學習到最好的生活方式，並帶著溫和的笑容邁出了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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